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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《江戶姬傳》 第四部  風行千里

        第八話  天明前

 

        01

「明知對方是頭號危險份子,還敢獨自去單挑,妳的理智和判斷力是出了什麼問題?行事怎會如此魯莽!」

嚴格說來兩人是君臣關係,坐在下方的松波正春卻是對著上方主位上的七姬一頓嚴斥,罵起來完全沒在客氣。

「我只是……」

「只是怎樣?」

正想解釋原因,馬上見松波正春揚高下巴,瞪大眼睛睨著她。

「我只是想說,此事確實是我輕率了。」昨晚若非他與真吾趕到,她絕對無法在亂箭襲擊下全身而退,把話嚥回去的七姬很識相地改口。

「知道就好!以身犯險,別說不可取,簡直是愚蠢到極點,妳以為妳每回都能這麼走運?」

長這麼大,還不曾遭人如此訓誡,然而不管老人家怎麼數落,七姬都沒回嘴,繼續低著頭,很忍耐地聽他說教,而且松波正春已經訓她訓了很長一段時間,兩人茶都喝三杯了

為七姬換上另一盞熱茶,秋燃以同情目光,默默看了她一眼。

「幸虧昨夜能化險為夷,但這可不是僥倖,希望姬君當真知道自己做錯,回去好好反省。」總算罵到一個段落,松波正春拿起剩下半碗的茶水,咕嚕嚕喝完,「在下還有公務要忙,先走一步。」

等等,他這就要離開了?七姬連忙提醒:「正春大人,你尚未告知追查結果。」

一整個早上乖乖挨罵,便是聽說松波正春掌握到菊月最新動態,為此她一恢復意識,馬上動身前來南町奉行所等他說明。

「有,我都告訴他了。」站起身,松波正春指指外頭,「妳想知道的話就問他吧。」

咦?轉頭望向松波正春手指的方向,只見一道沉默身影背對著他們,坐在外面渡廊上,七姬不禁面露難色,虛咳了聲。

打從她甦醒,真吾寸步不離,一直守候在左右,但一句話也不同她說,顯然十分氣惱她昨晚孤身赴險。

這種情況下,他哪可能會回應她的詢問!

望著她一臉拜託,求救似地看過來,松波正春挑挑眉,頓時笑得有些興災樂禍:「妳該受點教訓。」

「不是,正春大人⋯⋯」

「下回倘若執意再這麼做,記得想想今日。」

眼看老人家沒得商量,已心情愉悅地揚長而去,七姬忐忑轉向渡廊,赫然發現真吾站起身,朝她走過來。

「那個⋯⋯」她趕緊綻開笑顏打招呼。

走進屋的身影卻沒停下,依然一語不發,冷著臉從她面前走過去,拾起她剛才起身時滑落到地上的外褂,快步走回來,一把塞入她手中。

昨夜她力竭昏倒,絳宵診視完,特意叮囑近幾日要她注意身體調養,避免吹風受寒。

「真吾,我──」接過外褂,她再接再厲迎上前,但真吾完全不理她,馬上掉頭走回渡廊坐下。

看來他還在氣頭上呀,七姬苦笑。

「第一次見真吾哥哥這樣。」悄悄挨近的秋燃,來到她身旁小聲說,「我看這次他真的氣得不輕,不容易善了,若非礙於主從身份,搞不好當場啪啪給妳兩巴掌都有可能。」

呃,那個畫面感覺好像很疼,七姬捧住雙頰揉了揉。

「也難怪他會氣炸,昨晚他發現妳不在城內,衝出去找妳時,著急到臉色發青,那個氣急敗壞的樣子,說有多擔心就有多擔心,我想他這輩子大概從沒那麼驚恐過,內心應該很怕失去妳──」

「秋燃。」門外傳來沉聲制止。

「好好好,真吾哥哥面皮薄,會不好意思,我不說了。」將茶碗一個個收回盤中,秋燃端著托盤走出去。

「該罵的話,松波大人也罵完了,你就別怪她了吧。」經過渡廊時,腳步一頓,他在真吾身後停下,「再怎麼說,昨晚我們都覺得只要她能平安歸來,無論要我們做什麼都願意,不是嗎?」

那道緊抿薄唇的背影靜默聽著,雖沒答腔,但嘴角原本生硬的線條逐漸緩和下來。

轉回頭,秋燃笑著朝七姬眨眨眼,七姬立刻合起雙掌,謝過他的仗義相助。

還記得剛醒來時,秋燃同樣與她鬧了一陣情緒,不過他只氣了開頭,很快便雨過天晴。

「本來我也想出城去找妳,」那時他端著絳宵幫她熬煮的湯藥,一邊吹涼一邊餵,「但後來想想主君在菊月,一定會護著妳,這點大可放心。」

事實證明亦然,清水御飛不僅將天魔輪舞的力量留給了她,連松波正春會出現在兩國橋,也是接獲他事先密告,眾人才能趕到。

「菊月之主是前任清水家督,他的催眠術,常人無法對付,為了降低他的戒心,我才會孤注一擲,獨自赴約。」說明著昨夜為何沒通知任何人便行動,她將外褂窸窣穿上,走到真吾身邊坐下

「⋯⋯。」他依舊沒出聲,彷彿想聽她解釋的並不是這一點。

悄悄轉動美目,看了看他,七姬跟著陷入緘默,經過半晌沈思,她輕輕說出昨晚沒帶他一起去的原因。

「真吾,如果我發生不測,我希望你能活下去。」

聽到這個答案,他胸膛一個急速起伏。

「妳應該知道,哪怕可能無法生還,只要妳開口,我絕不會退縮。」以為她是懷疑他的決心,真吾唰一聲陡然站起,清楚向她言明。

「我知道。」跟著站起身,七姬來到他面前,仰起臉龐定定看著他,「所以我不問你。」

從大坂返回江戶路上,她翻來覆去想了很多次。

之前曾和葵衣說過,若是哪天她明知這一去是絕路,而真吾說他願意陪她走完人生最後一程,那麼她不會阻止他,可是真到了這麼一刻,她發現比起珍惜他這分心意,她更想要他活下去。

「結果我在妳心裡,與天下人並沒有兩樣,只是一個妳想保護的對象?」

沒想到他會問得如此直白,七姬心頭急促一跳,對於他的問題,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回答「是」,抑或「不是」。

從真吾成為她的侍臣以來,他們一直是最接近彼此的人,真吾之於她絕對是特別的,她卻無法否認,對他的特殊對待,是建立在守護的前提之下。

以她暗夜奉行的身份,任務結束,本該消失離開,但如果留在她身旁,是他生存的理由,也是唯一可以守護他的方式,她就會如他所願,一如她有生之年都會守護著這個天下一樣。

「看來是我在為難妳了。」早知她不可能為任何人破例,又何必逼她去做她做不到的事,真吾嘆口氣,「那麼我只有一個請求。」

向旁退開半步,真吾以指按地,在她身後單膝跪下。

「主子沒忘記的話,該記得自己曾親口許諾過,這一生妳的命都是我的。」

在那個充滿初秋落日的小小和室內,他十四歲,她十二歲。

「我不要妳的命,今日我以妳當年承諾,跟妳交換一個約定。」

往事沉痛,一聽他提起那個哀傷的畫面,她的心不由得揪緊。

「我明白妳職責在身,很多時候需要冒險進行,我不會制止妳去,但請不要瞞著我,無論妳做出什麼選擇,結局是生是死,我都想與妳一同前往。」

他想永遠在她身邊,陪伴她,支持她,為她分憂解勞,擋去危險,直到生命最終一瞬。

「真吾,你要我許下這個諾言,並沒有比較不為難呀。」她苦笑著面對。

「妳答應嗎?」至少這是她做得到的事。

咬著唇瓣的她沒有回答。

見她蹙起雙眉思索,真吾忽然話鋒一轉:「松波大人發現,菊月近日開始接觸幕臣。」

七姬愣了愣,下秒立刻會意過來。

「你慢著!」還沒考慮好要不要答應,他就直接跳到下個話題,豈不是當作她已經同意了,「你剛才提出的要求,我需要再想想。」

「特別是擁護家重大人的幾位幕臣,前後都去過高輪。」假裝沒聽見,他繼續往下報告。

「真吾──」

「不過松波大人覺得反常的是,宗武大人、松平乗邑大人似乎也與菊月有過互動,這點更可疑。」

「停!先別管正春大人說什麼。」她急忙抬起一掌,要他打住。

他果真止住話,靜靜看著她。

「怎、怎麼了?」幹嘛突然安靜下來?

「松波大人的情報都講完了。」

什麼?她大驚,居然都講完啦?

「你去哪?」發現他起身往外走,她不解。

「既然他們會面地點在高輪,妳難道不想去看看?」

望著那個太過了解她的背影,七姬咬咬牙,邁步跟上。

「你與正春大人私底下很聊得來吧?」

「沒這回事。」回答聲一頓,「不過松波大人曾說,有個讓人頭疼的主子,我們做屬下的再無奈,也只能當作上天考驗,多費點心,我倒是還蠻認同的。」

「……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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